要争气,不要生气-《往事百语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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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因为我是家师志开上人唯一的入室弟子,他对于我总是分外严厉。记得有一回,我受到一位师长的责罚,家师知道我受了委屈,遣人叫我去问话。在一番开导之后,问起我的近况,我坦然告诉他,衣单不全,纸笔不周,他不但没有给我丝毫安慰,反而端起桌上的一杯茶,说道:“你以为没有钱,我就会给你吗?明白告诉你,我把喝茶的茶叶钱省下来给你,你也用不完,但我就是不给你。什么道理,我现在不说,你将来自然会明白。”
另一次,我在焦山佛学院读书时,全身生满了脓疮,无钱医疗,在等死的状况下,我强耐病痛,写了一封信给家师,报告我的近况,没想到家师回信的第一句话竟然是:“你那装腔乞怜的信,我已收到。”
面对这些事情的当下,心里的确也感到有些委屈,但是事后仔细反省,我觉得家师是真正爱护我的,如果他对我和颜悦色,百般安慰,乃至给我钱用,让我生活过得舒适一点,我会很欢喜,他看了也会很高兴。然而,他却故意反其道而行,为的就是要我学习在遇到挫折困苦的时候,能够坚强忍耐,自我争气啊!
一九五五年,当我撰写的《释迦牟尼佛传》出版时,浮现在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呈给家师指教。由于当时海峡两岸来往困难,我只有辗转托人由**带到大陆,直到家师有了回音,我才放下心中悬宕的石头。我这样煞费苦心,为的就是要让他老人家知道:我是争气的弟子,我不会让他失望!
一九四九年我初来台湾时,善导寺一张八人座的圆形饭桌,却围坐了十五六个人,我常常知趣地默然离去。
在走投无路之下,我想到或许可以去基隆某寺找我过去的同学。当我们一行三人拖着疲惫冰冷的身躯,冒着寒风细雨走了半天的路程,好不容易到达山门时,已是下午一点多钟。寺里的同学听说我们粒米未进,已经一天,赶紧请我们去厨房吃饭。可是就在这时,另外一个人说话了:“某老法师交代,我们自身难保,还是请他们另外设法好了!”当我正想离开之际,同学叫我等一等,他自己拿钱出来买了两斤米,煮了一锅稀饭给我们吃。记忆中最深刻的是,当时捧着饭碗的双手已经饿得不停颤抖。吃完稀饭,向同学道谢以后,在凄风苦雨之中,我们又踏上另一段不知所止的路程。
由于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,我立下誓愿:日后我一定要普门大开,广接来者。结果,二十年以后我实现了愿望,先后在台北设立“普门精舍”、“普门寺”。我教导所有的徒众都必须善待信徒香客,直到现在,佛光山的每个分院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那就是每一餐必须多设两桌流水席,方便来者用斋。对于前来挂单的出家人,则一律供养五百元车资。在现代社会里,虽然清茶淡饭、杯水车薪也许不算什么,但是自信一颗诚挚的心意却是无价的。
后来,我在佛光山开办中学、幼稚园,乃至佛教杂志,也都以“普门”为名,凡此都是取其“普门示现”之意,希望徒众都能效法“普门大士”的精神,接引广大的众生。
我常常在静夜里回忆往事,想到当年的一些同道们在生活的压力和人情的难堪之下,愤而另作打算,如今不少人潦倒落魄,心中真是不胜感慨!
(至此我坚信,所谓的“争气”,并不是争一时的情绪,而是争千秋大业;所谓的“争气”,更不是求一己之私利,而是求众生之福祉。)
也就因为这一份为教为众的认知,时时在心湖里激荡起澎湃的浪花,我一生从来不因眼前的挫折阻挠而怨天尤人,或失望退缩。
过了两年,我受聘担任第一届台湾佛教讲习会的教务主任。当时民风保守,一些人又担心我的观念太新,会把学生“带坏”,讲习会从新竹搬到台北后,就不再请我教书。甚至后来圆融尼师创办东山佛学院时请我教书,也终因道源长老的反对而作罢。
我想到与其和他们争论,倒不如自己到别处去争气,所以,我决定暂时放下文教工作,勇敢地面对大众,走上社会弘法的道路。
我并不为个人的荣辱得失感到生气,只是目睹教界的短视近利,不免感到遗憾。为了佛教的发展,为了众生的福祉,我只有另辟天地,自我争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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